往事回忆-四伯伯五周年忌日专辑
《不老的爸爸》



原载于《钱江晚报》1993年5月4日   作者 燕子



爸爸今年虚龄80,但凡有人问起,他总答:“70。”稍后,又补充一句:“减去文革10年。”

爸爸隔三岔五给家里制造笑话,如有次把肥皂粉当成奶粉,猛喝了3大口,才冲到卫生间去吐。又如,他带着簇新的钢精锅去买豆腐,见排队的人多,就自告奋勇去维持秩序,等轮到他时,却再也找不到钢精锅了。至于经常性地丢掉手套雨伞帽子,家里人早已见怪不怪了。

爸爸生性乐观,富于创新。50年代,他在农场白天种田,晚上画机械图,与当地农民自制成简易收割机、打稻机。“文革”时期,他白天挂牌子游街,晚上熬夜装电子管立体收音机,后因装有短波,又给自己添了一条罪名。70年代中期,爸爸在被平反的同时也办了离休手续。我所见到他唯一的一次伤感,便是见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张证明他不是右派的文件和一本“光荣离休卡。”那天他眼睛有点潮,说“我对这个社会没有用了。”

然而没多久,爸爸就迷上了各种类型的电子管。半年后,他装成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。这在当时连九英寸黑白电视机也很少的年月,着实让我家风光了一阵。每天晚上,爸爸把电视机摆在院子当中,让院内的30多户住家共同分享快乐。可好戏不长,荧光屏上的人时间稍长就会不耐烦地扭腿弯腰跳迪斯科。大多数时候, 爸爸能“拨乱反正”,但也有好几次实在调不好,坚持不住的观众就抬起屁股,揉搓着发酸的脖子一一离去。这个时候爸爸就只好尴尬地“嘿嘿”笑着,同时赔上一百二十个“对不起”。

80年代,彩色电视机开始普及。爸爸的工作重心便转移到老家那间旧房子上面。他抱着一大摞图纸,闭门不出,日复一日地建设他的“纸上别墅”。今天是西式商夏,明天是中式住宅,后天老爸的草图上又出现了中西结合的建筑物——但终因无钱而只能画饼充饥。迄今为止,老爸已设计出成果30多幢风格迥异、精巧别致的“空中楼阁”,让我们大饱眼福。

去年,爸爸又披挂冲向商海。第一笔生意是为一台商联系100吨白果。老爸兴冲冲地和贸易公司的两位同志去临安老家考察一趟,结果因价格谈不拢而作罢。第二笔生意是一香港女老板要170打白坯文化衫,可没等老爸弄明懂什么叫外汇差价,这一转辗而来的生意又黄了。以后又有沈阳的钢材、湖州的水泥,他总是风风火火瞎忙了一阵。总之老在海边溜达一年有余 ,从没赚过一分钱,而家里的电话费却每月跳高到场3位数。然而老爸却乐此不疲,“十笔生意九笔空,我还没有做到第九笔呢。”

前几天,“海”兴正浓的老爸一脸春色地回家,抑制不住激动,对我们说:“嗨,今朝他们都叫我丁经理呢!”望着小孩子似的老爸,全家都乐了。


编者按: 我将丁燕留在留言簿上的话收在这里, 以为纪念. 全文如下:

今天哥哥嘱我打开网页,看到了可乐制作的纪念网。那全黑的底色庄重肃穆,非常能够寄托我们的哀思。真是感谢丁可乐,感谢高科技。想想爸爸如果还在世,肯定是网页领导小组成员之一。

1994年初,我在嘉兴新闻界第一人购黑白电脑,就是在父亲的支持下。当时大家都没觉得电脑非买不可,我也想待降下价格来买。他对我说,“早用一年就是省下好几年的生命。”(因为我主要以写字为生,一个个的抄写是很费时的。所以爸爸这么说)他还说:“我贴你钱。”我当然没有要老爸出钱,化了四千多元请人装了台兼容的386黑白屏幕电视机。当时我一度还成了思想观念超前的人而传为佳话。这台机器我一直用到2000年报社发新电脑,但不一年我就以为陈旧了,今年化了近万元请洪微的先生小杜装了台新的17寸纯平屏幕的奔四电脑,可以惬意地浏览天目山丁家网页.

我顺便写下这两句,是看了可乐讲的皮鞋的事。

小时爸爸好几次把姐姐打毛衣的针折断扔出去,他认为小学生把时间化在这方面,就读不好书。还有保养姐姐讲到云云读书的事,我长期生活在爸爸身边,他是很器重云云上了北大,并为他而骄傲的。我们小时都是在“读书无用论”中渡过的,而爸爸是唯有读书高的。云云给他带来的快乐也是他晚年重要的“一乐”。

丁可人要我回忆爸爸,太难写了。一草一木皆可作文,但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。 而且写这种文章势必自己先要“痛苦不堪”地酝酿感情才能出文。

我今天花了好长时间从书架上找到九年前的钱江晚报,那时我发了一篇幽默小文,当时爸爸看了很不以为然地说,“我怎么是这个样子的。”言下之意是他比我写的好。 当时写文章的心情很轻松很快乐的故再拾起发表于网上。

我特地让吴晓天录900字的文章,他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打。一是让他了解爸爸,二是让他触网。就此打住。丁燕 (2001-10-7)


回首页    发表于: 2001-10-7